2010年4月3日

轉載自吾友 呂秉權寫狄娜

「奇女子」狄娜這個名字重若千斤,雖無奇幻逆緣,但她的傳奇一生亦恐怕前無古人,足以搬上銀幕。

為製作有線電視《巨變三十年》特備節目,筆者和同事上下求索,苦苦思量,難得邀約到鮮有接受電視新聞節目訪問的狄娜小姐訪談,分享她的傳奇際遇和獨到見解。狄娜可以說跟中國的近代史緊密地連繫在一起,尤如一部活歷史,由她來訴說改革開放的前後種種,實在最好不過。
香港沒有多少人,能夠從影壇走近中國政壇;香港亦沒有多少人,既為中國引入敏感科技,又對中國發表敏感言論。


這位一代豔星,以豪邁、自信的態度,毫不保留地與筆者和觀眾首次透露了一些中國近代史的密聞,包括她如何在國際場合聽到對中國有用的情報,以及她跟胡耀邦、趙紫陽等改革派人物的接觸。這些內容填補了她主持的港版《大國崛起》和《百年中國》的某些空白和不便談論的題材,將中國近代史的秘聞和關鍵場面,活靈活現地展現在觀眾眼前。

與狄娜的訪談,相約在港島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進行,當日正好是她的處女著作《從母到友》的新書發布。專訪進行前,她在活動的發言和回答娛樂記者的提問,已折騰了兩個小時,略現疲態。

稍事補妝後,她又回到設在宴會廳一隅的專訪場地,此時的狄娜一個箭步前來,好像充了電一樣。彼此握了手,旋即單刀直入,展開話題。

面前穿著白色套裝的她,化著淡妝,架起金絲眼鏡,雍容華貴,自信大方。這名女強人話鋒一轉,談起家國大事,滔滔不絕。在她身旁四、五米處,坐著十多名忠實擁躉,甚至有專程從加拿大飛來的,清一色女性,全都豎起耳朵,紛紛說很想聽狄娜說國事、話當年。

世事奧妙,狄娜當年拍電影以男性支持者居多,今日的粉絲以女性為主。

狄娜,原名梁幗馨,廣東新會人,出身在富裕的書香世家,誕於1945戰火連天之年,童年已飽讀史書。六十年代,狄娜在港完成中學後,被泰國總理的弟弟邀請到泰國拍電影,因緣際會、機緣巧合之下,她得以擠身於東南亞政要雲集的場合,經常在各國要人和元首之間周旋,聽到不少對中國有用的情報。與狄娜的一席話,竟談起了間諜疑雲。

五、六十年代,正值中蘇交惡,中國失去強援,及後美國又發動的越戰,當時的中國正處於被孤立的外交困局,而國際正處於資本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對立局面。

在東南亞非正式的外交場合,年輕的狄娜聽到不少足以影響中國和國際政局的高層對話。
「他們不知道,你小妹妺十多歲,以為我沒甚麼。他們談他們的國家大事,談國際如何孤立中國,越南如何打仗,老撾、泰國如何打仗,往哪裡打。我第一部電影做間諜,他們不知當時我,現實生活已在做間諜了!」


狄娜不願進一步透露當時在現實生活如何做間諜,委婉地說只要對國家有利的事情,當然要商量和傾談。但另一方面她又強調,自己並不是誰的部下,誰有資格管她?誰有資格聽她做報告?字裡行間可以看得出,當時的狄娜並沒有正正式式的為內地做間諜。

在泰國幾年後,狄娜返港,正值六、七十年代,內地爆發文化大革命之時,神州大地,一遍火紅。

此時的狄娜,在香港堪稱是資本主義社會的寵兒。除了是炙手可熱的當紅豔星和節目主持人外,還經營家族鑽石批發生意。追求者眾財富亦眾的她,買車、買樓可以不看實物便出手,家中有保母、司機和廚師,而且還是曾任澳門總督和滙豐大班的大廚。至於半山大宅的古董家俬和擺設更是價值連城,包括藏有畢加索的名畫、維多利亞王朝飯桌和海德公園的古董長椅等等。

但為了徹底地到內地參加文革,名正言順做無產階級,狄娜居然甘心拋棄這些榮華富貴,變賣家當,申請個人破產,說要到內地做兩顆螺絲釘。驅使她這樣做的原動力,是因為她想身體力行融入內地社會,印證社會主義能否救中國。之前,被指思想左傾的她已花了好幾年時間,深入鑽研馬列主義。

自此之後,狄娜便跟紅衛兵造反派在內地大串連。狄娜強調她們的一夥人都是滿腔熱血、想國家富強,以為政治運動可以救國。由始至終自己並沒有打過人,鬧文革只限於動口而不動手。1976年,十年浩劫結束,四人幫被打倒。無數中國人此刻才恍然大悟,驚覺今是而昨非。

狄娜對文革有何反思?她咬牙切齒地道出內心有如被洗劫過一樣的感受。

「我可以非常痛心的跟你說一句,對著鏡頭才說,學生也好,知識分子也好 這些滿腔熱血,為人類、為理想的人,往往都被政治的垃圾去利用,被政治的流氓去利用,被權術的人去利用,這就是我們的淒涼。」


文革過後,痛定思痛。奇女子狄娜返港,被新華社香港分社人員勸服撤銷破產令,重整旗鼓,利用她在國際上的網絡和商業關係,為中美建交效力。其代表作是在紐約世貿中心歷史性展銷中國工藝珍品,藉藝術文化交流助益中美關係。此外她又走訪了近千家美國大中型企業,自言奔波勞累到胃出血。

1979年,在各方的努力下,中美正式建交。

而1978年末,中國亦確立了經濟改革開放的國策。


在改革開放的過程中,改革派和保守派勢力不斷角力。狄娜因為旗幟鮮明地支持鄧小平的「工、貿合一」路線,安排中國的工廠和美國的廠家直接合作出口產品,繞過了外貿部門,加上種種因素令自己捲入鬥爭,及後慶幸「工、貿合一」的路線最終落實。

談及與中共官員的思想交流,狄娜坦言影響了很多人,令他們獲益不少。建言包括哪些地方宜發展重工業,哪些地方長遠應側重輕工業等。

在眾多改革派人物中,狄娜談論得最多的,是1987年倒台的前中共總書記胡耀邦。狄娜甚至透露胡耀邦說話時,用手指著她的鼻,令她感到不悅。為此她直接頂撞胡耀邦說,再是如此,將拿剪刀剪掉他的手指。但說到此處,狄娜欲言又止,說天機不可洩漏云云。

儘管如此,狄娜強調胡耀邦終究是個好人,只是禮儀上不夠大體,胡無論如何都是想國家好,只是他太急進推行某些政策。


「他提出那麼早一刀切的退休制度,開罪了很多人,連鄧小平亦被開罪,令自己下了台,浪費了很多東西,令中國又走回頭路。」

在《從母到友》一書中,狄娜進一步寫到,胡耀邦的改革終身制欲行過急,已預感將對他很不利。因為這些受影響的老幹部在改革開放前,很多都立過了功又吃過了苦。如今經濟改革,好日子在前頭,他們就得退休沒權了,退休後又沒有甚麼福利,當然憤憤不平,胡耀邦因此受到攻擊。

八、九十年代,狄娜開拓敏感軍事科技貿易。在外國高科技和軍事禁運封鎖的制肘下,她成功為中國從西方引入機場雷達系統,之後她再進一步將業務擴展至航天及衛星定位等高科技業務。
無論如何,狄娜自評自己是一個狹隘的愛國主義者,又是一名老實商人,從不與貪官污吏同流合污。她說每當自己公司的利益和國家利益有衝突之時,就會主動將利益讓與國家,這是她的做人原則,亦是她的成功之道。


訪問尾聲之時,狄娜有一番話,贈與當年反對她回內地的人。

「現在愛甚麼國呢?現在香港愛國的人是投資來的,是資本來的。以前經常罵我的人,現在這十多年全部轉為愛國了,你不知道?你這些資本很了不起呀,你知個個都愛國,回去又要買這些做,買那些做,甚至當上官。那些人叫愛國嗎?」

時光飛逝,物轉星移,狄娜以惹火的言論取代了當年的惹火身段,但風采依然,目光透出睿智。沒做艷星幾十年,狄娜仍然令觀眾感到神秘和好奇,因為面前的這位女強人承載著獨到的經歷和閱歷、豐富的知識和見解。

這些神秘的面紗,反而是讀者更渴望逐一揭開的。誰說一代艷星不可以老少咸宜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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